第七百零三章 又一年五月初五-《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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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朝暮小声反驳道:“师父,就三次,没有动不动就哭。”

    举形嗤笑一声。

    朝暮立即病恹恹的。

    谢松花起身道:“裴钱,你们聊着,我先去找个人聊点事情,跟她约好了在这边碰头,差不多该到了。”

    裴钱就陪着两个孩子闲聊。

    朝暮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,在裴钱问起后,小姑娘就与裴钱姐姐详细说了那年轻十人的天大热闹。

    举形当然是要为隐官大人打抱不平的,说除了宁姚之外,至多加上个曹慈,其余八人,有什么资格将隐官挤出十人之列,只捞到个“第十一”?

    裴钱好奇问道:“飞升城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朝暮笑道:“第五座天下,年号是嘉春,以我们家乡那座城池落地,作为天地初开时分,被取名为飞升城了。”

    举形说道:“有消息说宁姚姐姐不但是那座天下的第一位玉璞境剑修,如今都是仙人境了。”

    裴钱看着眼前这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,便有些想念落魄山的小米粒,也想念可以好像永远都不会长大的暖树姐姐。

    直到这一刻,裴钱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,原来宝瓶姐姐长大了,自己也长大了。

    宝瓶姐姐的小师叔,自己的师父,如果知道了这件事,是高兴呢,还是会伤感呢。

    裴钱打开书箱,开始抄书。

    朝暮坐在一旁,安安静静,托着腮帮看着裴姐姐写字。

    举形在想着第五座天下的第二次开门,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回家乡了。

    听说到时候第五座天下会开门三十年,此后就会彻底关上大门。

    再想要往返于两座天下,就只能老老实实成为飞升境大修士了。

    举形有些眼馋裴姐姐的行山杖和竹箱,小男孩学那隐官大人,双手笼袖,坐在栏杆上发呆。

    这次评选出来的年轻十人,都是在五十岁之下,入榜之人,没有高下之分。

    道理很简单,太年轻,登山修行,证道长生,最少还要多看百年才行。

    飞升城宁姚。在第五座天下接连破两境,跻身仙人境。

    大端武夫曹慈。在扶摇洲山水窟海外,跻身十境武夫。

    白玉京道士山青。玉璞境,身上法宝没有一件,因为本命物全是仙兵、半仙兵。是走五行之属的路数,品秩被誉为当世第一。

    托月山百剑仙之首,斐然。玉璞境剑修。据说喜好压境。

    还有一位亚圣嫡传,据说那个年轻读书人,家乡是青冥天下,早年被亚圣带回浩然天下,不但获得了一阵翻书风,还有了一个本命字的雏形。

    一位走入第五座天下的少年僧人,手持十二环锡杖。

    青冥天下,一位原本籍籍无名的道门女冠,年龄不到二十,修道不过八年,在柳筋境这个留人境之上,停滞了六年,然后一步登天,跻身玉璞境。

    浩然天下,同样在这之前名声不显的山泽野修,刘材,暂时境界还不高,只是金丹境剑修,但是此人飞剑杀力之大,超乎想象。哪怕修士只是观看那份邸报,都足够让人咋舌不已。因为宁姚,曹慈,山青这些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,境界都足够高,唯独刘材此人,只是金丹而已,一般而言,别说是五十岁之下的金丹剑修,就连元婴剑修都根本不够看,完全没资格登榜入评。

    因为随着此人的横空出世,两枚养剑葫也随之水落石出,正是失传已久的“心事”与“立即”。刘材此人拥有两把本命飞剑。养剑葫“心事”,温养飞剑“碧落”,剑修本已被誉为一剑破万法,碧落一剑又可破万剑。养剑葫“立即”,帮忙温养刘材第二把飞剑“白驹”,飞剑之细微、迅捷,可以无视光阴长河的阻滞。

    所以如今浩然天下有了个说法,能与宁姚做同境争胜的剑修,唯有刘材百年后。

    神诰宗天君祁真的小师弟,早年赶赴中土神洲上宗,担任守藏室史,传闻三年之内,看遍道教书籍。

    蛮荒天下,与那剑修刘材、道门女冠一样好似蛮横撞入天下视野的年轻修士,赊月。

    最后外加一个好似做买卖给点彩头添头的“隐官”。

    一个好不容易有了点别洲名声,还是因为“陈凭案”而声名狼藉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早先据说还有候补十人,只是迟迟未曾公布。

    朝暮壮起胆子,转头偷偷看着好久没有理睬自己的举形。

    其实他年纪比自己还小,同年同月,但是举形比她晚了几天。

    可是小姑娘总觉得举形比自己要大好多岁。

    举形察觉到朝暮的视线,立即瞪了眼她,朝暮眨了眨眼睛,好像在说我又没与你说话,这都要管我,你好没道理。

    举形双指并拢,轻轻一划,示意小丫头赶紧乖乖转头。

    朝暮转过头,趴在桌上,继续看着裴姐姐抄书写字。

    小姑娘很想问这个姐姐,既然是在家乡,为何要离乡呢。

    自己要是能够留在家乡,肯定就不会出远门了。

    裴姐姐还是一个人,胆子真大,真能吃苦。

    朝暮肯定不知道,眼前这个个儿高高、瘦瘦微黑,很能够让她觉得心安的裴姐姐,其实当年学拳之前,只是给黄庭在老龙城药铺里边,轻轻捏了一下肩膀胳膊,就当场疼得嗷嗷叫,比她朝暮更能一把鼻涕一把泪,跑去跟师父诉苦了。那会儿,裴钱其实比朝暮年纪还要稍稍大些。至于胆子,裴钱小时候,那是真不大,可能还比不得小米粒。甚至如今还随身带着那张普普通通的黄纸符箓。

    裴姐姐抄书很认真。

    然后朝暮突然慌张起来,赶紧转头望向举形。

    举形望向朝暮那边,伸出手指在嘴边,摇摇头,示意朝暮千万不要说话。

    朝暮蹑手蹑脚站起身,原来那位裴姐姐,抄着书,不知怎么的,在流泪。

    裴钱在伤心,以后师父再敲她板栗的时候,师父好像再不用弯腰了。

    那么以后就算师徒终于重逢了,再有一起游历山水,师父大概就再不会伸手再牵起一个小姑娘的手了。

    怎么就长大了呢。

    以前大白鹅小师兄说过一个笑话,问她这个大师姐,晓不晓得天底下哪个家伙的忧愁最多。

    裴钱当然说是自己的师父,因为师父最喜欢想事情、最喜欢照顾别人啊。

    小师兄当时笑着摇头,给出一个很混账的答案。

    说是那个名叫“长大”的家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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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骊京城,关老尚书坐在檐下藤椅上,老人哪怕穿得厚重严实,依旧畏寒,手捧暖炉,望着院中那棵青桐。

    老人咧开嘴,伸出大拇指,轻轻抵住一颗牙齿,哀叹不已。

    风尘仆仆的嫡玄孙关翳然,这趟回京,正式卸去齐渡督造官职务,即将在户部补缺,只是没有像柳清风那样升迁为一部侍郎,说实话,哪怕是相较于将种子弟刘洵美,关翳然的此次升迁,皇帝陛下好像都过于寒酸小气了。虽然边关随军修士出身的关翳然不太情愿,倒不是嫌弃官小,而是从骨子里就习惯了粗粝沙场,不过还是听从太爷爷吩咐,选择回京任职。这次一回家,关翳然就立即赶来到老人身边。

    关翳然蹲在老人脚边,伸手贴在暖炉上。

    老人笑道:“户部是个不讨喜的衙门,多多习惯,反正吏部就算了,你这辈子都别奢望去那儿当官,毕竟别人都觉得大骊户部姓关,可你们这些关家子弟真要这么认为,就是取死之道了。做人啊,得给人留出条道来。蹲茅坑不拉屎,或者蹲那儿拉屎太久,都是要被人往茅坑里砸石子的,到时候溅了一屁股,怨不着别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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